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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敬德

我的小阿哥

張仁淑

我的小阿哥

張敬德是我的二哥,依我們家鄉傳統的習慣,我稱呼他小阿哥。


我們家兄妹三人,在上海徐家匯的張家嗣堂裡的輩份上,我們是敬字輩。我大阿哥張敬宜,長我十歲,可是飽讀詩書的才子型人物,當我還是小學低年級的學生時, 他已經是族裡惟一的大學生了,他房間裡有一個大玻璃書櫥,裡面放的書,有經史子集類的古書,也有儒林外史,飲冰室文集等比較近代的書,魯迅,郭沫若等人的著作更是不少,還夾雜洋文的呢。總之,全是我當時看不懂的書,讓我這么妹對他敬佩之餘,有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小阿哥則不同,雖然也長我四歲多,我們比較 接近,因為他在入學前進過私塾,上小學較晚,我在小學的頭幾年,他小學還沒畢業,我都是跟著他去上學,放學隨他回家。每天在路上總是追著他跑。常常會聽到 我大聲叫嚷:“小阿哥,等等我啊!”很多時候我會蹲在地上不走,一定要他回頭來找我才肯再走。他就不只一次提過,那個時候我可真是他摔不掉的小麻煩。


小阿哥是我們家的模範生,能文能武,在學校裡讀書是年年考第一,在操場上他會踢足球,也曾經是排球隊選手,擔任第三排的救球手‧他會敲敲打打的做玩具風箏,還會做焊接電線按裝電燈開關等修工作。小學畢業後,他考取南洋中學,那是以理工科著稱的交通大學前身南洋大學的附屬中學,他在住校期間,爸媽給他的零 用錢,他不但一文不化,還在週末回家時退還給爸,爸就加倍給他作為獎勵,他就是用這些節省下來的零用錢,買了裝配無線電礦石機的書籍與材料,無師自通的自 己裝配收音機。他有一個工具箱,甚麼零件都有,還能為親友修理收音機呢。他有一把樂鋸,拉起一些小夜曲來,可真是盪氣迴腸,非常悅耳。他從小沈默寡言,當 他套上耳機或是拉著他的樂鋸時,任誰對他說話,他都不理。惟有對我這聒噪的小妹,總是忍讓,從不嫌煩。可是他也給我很大的壓力,因為我的學業成績平平,老是追不上他。我們家兄妹三人,我大阿哥習文,復旦大學新聞系畢業後,做過短期的編輯工作後,就一直在做老師,是大學中文系的教授。他出版過好幾本詮釋文心 雕龍,淮南子的著作,我仍然看不懂。小阿哥習工,對日抗戰期間,浙江的之江大學與蘇州的東吳大學等等教會大學遷到上海法租界聯合復校,我小阿哥就進了之江大學的建築系,老師對他所畫的建築圖及習作裡所寫仿宋體的字,都是讚譽有加,還把這些習作放在學校裡展覽呢。小妹我主修法律,在司法界服務,勉強可算是律 師。我父母地下有知,對於我們兄妹三人成為三師,自詡尚能“各循志趣,各得其所”的發展,應該是差堪安慰的吧。


小阿哥在大學畢業後,在衡陽湘桂鐵路局服務期間,與我二嫂奇蹟似的在桂林重逢,又因政府撤退到貴陽結婚,不多久,小阿哥就考取國家高等考試而奉調重慶的南 溫泉政治大學去受訓,二嫂則懷著筑兒借住在重慶的姨媽家,侷促可知,抗日戰爭勝利結束,小阿哥也正受訓完畢,經政府分發到北京的平漢鐵路局任工程師。當他 們在北京安頓下來以後,就接爸媽去北京同住,我也托福以護送爸媽為名到了北京,這是我爸媽生平所做的第一次遠程航行。從上海到天津轉北京,坐的是大輪船, 每天在船上餐廳裡吃的是全套的大菜(當時我們上海人去西餐廳吃西餐就叫吃大菜)可真是豪華之旅呢!既到了北京,小阿哥配住的宿舍,是在北京東城袁世凱故居 裡的一個小院落。雖然只是一個大宅子裡的一部分,可是有廚房,有客廳,有兩個臥房,另外還有單獨用的小院子。到了冬天,二嫂在院子裡潑水結冰後,還教我溜冰,是一個不算小的天井。那時,張筑才一歲多,二嫂又懷著張平,既要煮飯又要帶孩子,其辛苦可以想見。但是每逢週末,小阿哥一定帶了全家去故宮或是北海公 園等地去逛。那個時候,他有一個萊卡相機(Leica),為我們照了不少的照片,這大概是他嗜好攝影的初試吧,怎麼也想不到他日後竟對攝影如此投入,如此 專精,不但贏得世界各國的攝影榮銜,還在退休後到大學去開課,他在舉行個人攝影展之外,還到處演講,傳授他對建築攝影的獨特見解。要不是那年我夫婦二人隨他去上海掃墓,順道遊長江三峽並作黃山之旅,我還不知道我小阿哥這麼有名,真的是兩岸聞名的攝影家呢。


那天我們三人在甲板上散步,照例我小阿哥的相機必定是機不離身的,他背一個拿一個的隨時取景隨興拍攝。有一位同船的先生跟著我們好一陣以後,就忍不住與小 阿哥打招呼:“你認識台灣攝影學會的一位張敬德先生嗎?看你用的相機,拍照的架勢,一定是台灣攝影學會的吧!”他自我介紹他是一位嗜好攝影的大陸人,小阿哥回答說:張敬德就是在下,請多指教。


接著他就大師長,大師短的與小阿哥聊個沒完了。


哇!這就是我的小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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